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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史·列传·卷六十四

李大师、李延寿

原文

段文振来护儿樊子盖周罗周法尚卫玄刘权李景薛世雄

段文振,北海期原人也。祖寿,魏沧州刺史。父威,周洮、河、甘、渭四州刺史。文振少有膂力,胆智过人,明达世务。初为周冢宰宇文护亲信,护知其有器局干用,擢授中外府兵曹。后从周武帝攻齐海昌王尉相贵于晋州,其亚将侯子钦、崔景嵩为内应,文振杖槊与崔仲方等数十人先登城。文振随景嵩至相贵所,拔佩刀劫之,相贵不敢动,城遂下。及攻并州,陷东门而入,齐安德王延宗惧而出降。录前后勋,将拜柱国,以谗毁获谴,因授上仪同,赐爵襄国县公。进平鄴都,又赐绮罗二千段,后从滕王逌击稽胡,破之。又以天官都上士从韦孝宽经略淮南。俄而尉迟迥作乱,时文振老母妻子俱在鄴城,迥遣人诱之,文振不顾。隋文帝引为丞相掾。司马消难之奔陈,文帝令文振安集淮南,还除卫尉少卿,兼内史侍郎。寻以行军长史从达奚震讨平叛蛮,加上开府,迁鸿胪卿。卫王爽北征突厥,以文振为长史,坐勋簿不实免官。后为石、河二州刺史,甚有威惠。迁兰州总管,改封龙冈县公。突厥犯塞,以行军总管击破之,遂北至居延塞。

开皇九年,大举伐陈,为元帅秦王司马,别领行军总管,及平江南,授扬州总管司马,转并州总管司马,以母忧去职。后拜云州总管,迁太仆卿。十九年,突厥犯塞,以行军总管破达头可汗于沃野。文振先与王世积有旧。初,文振北征,世积遗以驼。比还,世积以罪诛,文振坐与交关,功遂不录。后平越巂叛蛮,赐奴婢二百口。仁寿初,嘉州獠反,文振以行军总管讨之。引军山谷间,为贼所袭,遂大败。文振复收散兵,竟破之。文振性素刚直,无所降下。初,军次益州,谒蜀王秀,貌颇不恭,秀甚衔之。及此,奏文振师徒丧乱。右仆射苏威与文振有隙,因谮之,坐是除名。及秀废黜,文振上表自申,帝慰谕之,授大将军,拜灵州总管。炀帝即位,征为兵部尚书,待遇甚重。从征吐谷浑,文振督兵屯雪山,连营三百余里,东接杨义臣,西连张寿,合围浑主于覆袁川以功进位右光禄大夫。帝幸江都,以文振行江都郡事。

文振见文帝时容纳突厥启人,居于塞内,妻以公主,赏赐重叠,及大业初,恩泽弥厚,恐为国患。乃上表请以时喻遣,令出塞外,然后明设烽候,缘边镇防,务令严重,此乃万世之长策。时兵部侍郎斛斯政专掌兵事,文振知政险薄,不可委以机要,屡言于帝。帝并弗纳。及辽东之役,授左候卫大将军。出南苏道。在军疾笃,上表以为“辽东小丑,未服严刑。但夷狄多诈,深须防拟,口陈降款,心怀背叛,诡伏多端,勿得便受。水潦方降,不可淹迟,唯愿严勒诸军,星驰速发,则平壤孤城,势可拔也。若倾其本根,余城自克。如不时定,脱遇秋霖,深为艰弊,兵粮又竭,强敌在前,靺鞨出后,迟疑不决,非上策也”。卒于师。帝省表,悲叹久之,赠光禄大夫、尚书右仆射、北平公,谥曰襄。

长子诠,位武牙郎将。次子纶,少以侠气闻。

文振弟文操,大业中,为武贲郎将,性甚刚严。帝令督秘书省学士。时学士颇存儒雅,文操辄鞭挞之,前后或至千数,时议者鄙之。

来护儿,字崇善,本南阳新野人,汉中郎将歙十八世孙也。曾祖成,魏新野县侯,后归梁,徙居广陵,因家焉。位终六合令。祖嶷,步兵校尉、秦郡太守、长宁县侯。父法敏,仕陈终于海陵令。护儿未识而孤,养于世母吴氏。吴氏提携鞠养,甚有慈训,幼而卓荦,初读《诗》,至“击鼓其镗,踊跃用兵”,“羔裘豹饰,孔武有力”。因舍书叹曰:“大丈夫在世当如是,会为国灭贼以取功名,安能区区专事笔砚也!”群辈惊其言而壮其志。及长,雄略秀出,志气英进。涉猎书史,不为章句学。

始,侯景之乱,护儿世父为乡人陶武子所害,吴氏每流涕为护儿言之。武子宗族数百家,厚自封植。护儿每思复怨,因其有婚礼,乃结客数人,直入其家,引武子斩之,宾客皆慑不敢动。乃以其头祭伯父墓,因潜伏岁余。会周师定淮南,乃归乡里。所住白土村,地居疆埸,数见军旅,护儿常慨然有立功名之志。及开皇初,宇文忻、宇若弼等镇广陵,并深相礼重。除大都督,领本乡兵。破陈将曾永,以功授仪同三司,平陈之役,护儿有功焉,进位上开府,赏物一千段。

十一年,高智慧据江南反,以子总管统兵隋杨素讨之。贼据浙江岸为营,周亘百余里,船舰被江,鼓噪而进。护儿言于素曰:“吴人累锐,利在舟楫。必死之贼,难与争锋。公且严阵以待之,勿与接刃,请假奇兵数千,潜度江,掩破其壁,使退无所归,进不得战,此韩信破赵之策也。”素以为然。护儿乃以轻舸数百,直登江岸,袭破其营,因纵火,烟焰张天。贼顾火而惧,素因是动,一鼓破之。智慧将逃于海,护儿追至闽中,余党皆平。进位大将军。除泉州刺史,封襄阳县公,食邑一千户,赐物二千段、奴婢百人。护儿招怀初附,威惠兼举。玺书劳问,前后相属。时智慧余党盛道延阻兵为乱,护儿又讨平之。迁建州总管。又与蒲山公李宽讨平黟、歙逆党汪文进,进位柱国,封永宁郡公。文帝嘉其功,使画工图其像以进。十八年,诏追入朝,赐以宫女、宝刀、骏马、锦彩等物,仍留长子楷为千牛备身,使护儿还职。

仁寿初,迁瀛州刺史,以善政闻,频见劳勉。炀帝嗣位,被追入朝,百姓攀恋,累日不能出境,诣阙上书致请者,前后数百人。帝谓曰:“昔国步未康,卿为名将,今天下无事,又为良二千石,可谓兼美矣。”仍除右骁卫大将军。寻迁左。又改上柱国为光禄大夫,徙右翊卫大将军,进封荣国公,恩礼隆密,朝臣无比。大业六年,车驾幸江都,谓护儿曰:“衣锦昼游,古人所重,卿今是也。”乃赐物二千段,并牛酒,令谒先人墓,宴乡里父老。仍令三品已上并集其宅,酣饮尽日,朝野荣之。

辽东之役,以护儿为平壤道行军总管,兼检校东莱郡太守,率楼船指沧海。入自浿水,去平壤六十里,高丽主高元扫境内兵以拒之,列阵数十里。诸将咸惧,护儿笑谓副将周法尚及军吏曰:“吾本谓其坚城清野以待王师,今来送死,当殄之而朝食。”高元弟建骁勇绝伦,率敢死数百人来致师。护儿命武贲郎将费青奴及第六子左千牛整驰斩其首,乃从兵追奔,直至城下,俘斩不可胜计,因破其郛,营于城外,以待诸军。高丽昼闭城门,不敢出。会宇文述等众军皆败,乃旋军。以功赐物五千段,以第五子弘为杜城府鹰扬郎将,以先封襄阳公赐其子整。明年,又出沧海道,师次东莱,会杨玄感反,进攻洛阳,护儿闻之,召裨将周法尚等议旋军讨逆。法尚等咸以无敕,不宜擅还,再三固执不从。护儿厉声曰:“洛阳被围,心腹之疾。高丽逆命,犹疥癣耳。公家之事,知无不为,专擅在吾,当不关诸人也。有沮议者,军法从事。”即日回军。令子弘及整驰驿奏闻。帝见弘等甚悦,曰:“汝父擅赴国难,乃诚臣也。”授弘通议大夫,整公路府鹰扬即将,乃降玺书于护儿曰:“公旋师之时,是朕敕公之日,君臣授弘意合,远同符契。枭此元恶,期在不遥,勒名太常,非公而谁也!”于是护儿与宇文述破玄感于阌乡,斩平之。还,加开府仪同三司,赐物五千段、黄金千两、奴婢百人,赠父法敏东阳郡太守、永宁县公。

十一年,又率师渡海,破高丽奢卑等二城。高丽举国来战,护儿大破之。将趣平壤,高元震惧,使执叛臣斛斯政诣辽东城下请降。帝许之,诏护儿旋军。护儿集众军谓曰:“三度出兵,未能平贼。此还也,不可重来。今高丽困弊,野无青草,以我众战,不日克之。吾欲进兵,径围平壤,取其伪主,献捷而归也。”于是拜表请行,不肯奉诏。长史崔君肃固争之,以为不可。护儿曰:“贼势破矣。吾在阃外,事合专决,宁征得高元,还而获谴,舍此成功,所不能矣。”君肃告众曰:“若从元帅,违拒诏书,必当奏闻。”诸将惧,乃同劝还师,方始奉诏。及帝于雁门为突厥所围,将选精骑溃围而出,护儿及樊子盖并固谏,乃止。

十二年,驾幸江都,护儿谏曰:“自皇家受命,将四十年,薄赋轻徭,户口滋殖。陛下以高丽逆命,稍兴军旅,百姓无知,易为咨怨,在外群盗,往往聚结,车驾游幸,深恐非宜。伏愿驻驾洛阳,与时休息,出师命将,扫清群丑,上禀圣算,指日克除。陛下今幸江都,是臣衣锦之地,臣荷恩深重,不敢专为身谋。”帝闻之,厉色而起,数日不得见。后怒解,方被引入,谓曰:“公意乃尔,朕复何望!”护儿因不敢言。寻代宇文述为左翊卫大将军。及宇文化及构逆,深忌之。是日旦将朝,见执。护儿曰:“陛下今何在?”左右曰:“今被执矣。”护儿叹曰:“吾备位大臣,荷国重任,不能肃清凶逆,遂令王室至此,抱恨泉壤,知复何言!”乃遇害。

护儿重然诺,敦交契,廉于财利,不事产业。至于行军用兵,特多谋算,每览兵法,曰:“此亦岂异人意也!”善抚士卒,部分严明,故咸得其死力。

子十二人,楷通议大夫,弘金紫光禄大夫,整左光禄大夫。整尤骁勇,善抚御,讨击群盗,所向皆捷。诸贼歌曰:“长白山头百战场,十十五五把长枪。不畏官军千万众,只怕荣公第六郎。”至是,并遇祸,子侄死者十人,唯少子恆、济二人免。

樊子盖,字华宗,庐江人也。祖道则,梁越州刺史。父儒,侯景之乱奔齐,位仁州刺史。子盖仕齐,位东海北陈二郡太守、员外散骑常侍,封富阳侯。周武帝平齐,授仪同三司、郢州刺史。隋文帝受禅,以仪同领乡兵,后除枞阳太守。平陈之役,以功加上开府,改封上蔡县伯,历辰、嵩、齐三州刺史,转循州总管,许以便宜从事。十八年,入朝,奏岭南地图,赐以良马杂物,加统四州,令还任所,遣光禄少卿柳謇之饯于灞上。

炀帝即位,转凉州刺史,改授银青光禄大夫、武威太守,以善政闻。大业三年,入朝,加金紫光禄大夫。五年,车驾西巡,将入吐谷浑。子盖以彼多瘴气,献青木香,以御雾露。及帝还,谓曰:“人道公清,定如此不?“子盖谢曰:“臣安敢清,止是小心不敢纳贿耳。”于是赐之口味百余斛,加右光禄大夫。子盖曰:“愿奉丹陛。”帝曰:“公侍朕则一人而已,委以西方,则万人之敌,宜识此心。”六年,帝避暑陇川宫,又云欲幸河西。子盖倾望銮舆,愿巡郡境。帝知之,下诏慰勉之。是岁,朝于江都宫,帝谓曰:“富贵不还故乡,真衣绣夜行耳。”因敕庐江郡设三千人会,赐米麦六千石,使谒坟墓,宴故老,当时荣之。还除户部尚书。时处罗可汗及高昌王款塞,复以子盖检校武威太守,应接二蕃。辽东之役,摄左武卫将军,出长岑道。后以宿卫不行。加左光禄大夫。其年,帝还东都,使子盖涿郡留守。

九年,驾复幸辽东,命子盖东都留守。属杨玄感作逆,逼城,子盖遣河南赞务裴弘策逆击之,反为所败,遂斩弘策以徇。国子祭酒杨汪小不恭,子盖又将斩之。汪拜谢,顿首流血,久乃释免。于是三军莫不战栗,将吏无敢仰视。玄感每尽锐攻城,子盖徐设备御,至辄摧破。会来护等救至,玄感乃解去。子盖凡所诛杀万人。又检校河南内史。车驾至高阳,追诣行在所,帝劳之,以比萧何、寇恂,加光禄大夫,封建安侯,赐女乐五十人。谓曰:“朕遣越王留守东都,示以皇枝盘石,社稷大事,终以委公。特宜持重,戈甲五百人而后出,此勇夫重闭之义。无赖不轨者,便诛锄之,凡可施行,无劳形迹。今为公别造玉麟符,以代铜兽。”又指越、代二王曰:“今以二孙委公与卫文升耳。宜选贞良宿德有方幅者教习之。”于是赐以良田、甲第。

十年,驾还东都,帝谓子盖曰:“玄感之反,神明故以彰公赤心耳。析珪进爵,宜有令谟。”是日进爵为济公,言其功济天下,特为立名,无此郡国也。后与苏威、宇文述陪宴积翠池,帝亲以金杯属子盖酒,曰:“良算嘉谋,俟公后动,即以此杯赐公,用为永年之瑞。”

十一年,从驾至雁门,为突厥所围。帝欲选精骑溃围出,子盖及来护谏,因垂泣:“愿暂停辽东之役,以慰众望。圣躬亲出慰抚,厚为勋格,人心自奋,不足为忧。”帝从之,后援兵至,虏乃去。纳言苏威追论勋格太重,宜在斟酌。子盖执奏不宜失信。帝曰:“公欲收物情邪?”子盖默然不敢对。

从驾还东都。时绛郡贼敬槃陀、柴保昌等阻兵数万,汾、晋苦之,诏子盖进讨。时人物殷阜,子盖善恶无所分别,汾水北村坞尽焚之。百姓大骇,相率为盗。其归首者,无少长悉坑之。拥数万众,经年不能破贼,诏徵还,又将兵击宜阳贼,以疾停,卒于东京。上悲伤者久之,顾黄门侍郎裴矩曰:“子盖临终何语?”矩曰:“子盖病笃,深恨雁门之耻。”帝闻之叹息,令百官就吊,赠开府仪同三司,谥曰景。会葬万余人。武威人吏闻其死,莫不嗟痛,立碑颂德。

子盖无他权略,在军持重,未尝负败,莅官明察,下莫敢欺。严酷少恩,果于杀戮,临终之日,见断头鬼前后重沓,为之厉云。

周罗,字公布,九江寻阳人也。父法皓,仕梁,至南康内史、临蒸县侯。罗年十五,善骑射,好鹰狗,任侠放荡,收聚亡命,阴习兵书。从祖景彦诫之曰:“吾世恭谨,汝独放纵,若不丧身,必将灭吾族。”罗终不改。仕陈,为句容令。后从大都督吴明彻与齐师战于江阳,为流矢中左目。齐师之围明彻于宿预也,诸军相顾,莫有斗心。罗跃马突进,莫不披靡。太仆卿萧摩诃副之,斩首不可胜计。进师徐州,与周将梁士彦战于彭城,摩诃临阵堕马,罗进救之于重围之内,勇冠三军。明彻之败,罗全众而归。后以军功除右军将军。封始安县伯,总检校扬州中外诸军事。赐金银三千两,尽散之将士,分赏骁雄。陈宣帝深叹美之。出为晋陵太守,进爵为侯。后除使持节、都督豫章十郡诸军事、豫章内史。狱讼庭决,不关吏手,人怀其惠,立碑颂德。

至德中,除持节、都督南州诸军事。江州司马吴世兴密奏罗甚得人心,拥众岭表,意在难测。陈主惑焉。萧摩诃、鲁广达等保明之。外有知者,或劝其反,罗拒绝之。还除太子左术率,信任愈重,时参宴席。陈主曰:“周左率武将,诗每前成,文士何为后也?”都官尚书孔范曰:“周罗执笔制诗,还如上马入阵,不在人后。”自是益见亲礼。及隋伐陈,罗都督巴峡缘江诸军事以拒秦王俊。及陈主被禽,上江犹不下,晋王广遣陈主手书命之。罗与诸将大临三日,放兵士散,然后乃降。文帝慰喻之,许以富贵。罗垂泣对曰:“本朝沦亡,臣无节可纪。陛下所赐,获全为幸,富贵荣禄,非臣所望。”帝甚器之。贺若弼谓曰:“闻公郢、汉捉兵,即知扬州可得。王师利涉,果如所量。”罗答曰:“若得与公周旋,胜负未可知也。”其年秋,拜上仪同三司,鼓吹送之于宅。先是,陈裨将羊翔归降,使为乡导,位至开府,班在罗上。韩禽于朝堂戏之曰:“不知机变,位在羊翔下。”罗答曰:“昔在江南,久承令问,谓公天下节士。今日所言,殊匪人臣之论。”禽有愧色。历幽、泾二州刺史,并有能名。

开皇十八年,征辽东,徵为水军总管。自东莱泛海趣平壤城,遭风,船多漂没,入功而旋。十九年,突厥达头可汗犯塞,从杨素致讨,罗先登,大破之。进大将军。仁寿元年,入为东宫右虞候率,赐爵义宁郡公。转右卫率。炀帝即位,授右武候大将军,副杨素计平汉王谅,进授上大将军。及陈主卒,罗请一临哭,帝许之。衰绖送至墓,葬还,释服而后入朝。帝甚嘉尚之,世论称其有礼。时谅余党据绛、晋等三州未下,诏罗行晋、绛、吕三州诸军事,进兵围之。中流矢,卒。送柩还京,行数里,无故舆马自止,策之不动,不飘风旋绕焉。绛州长史郭雅稽首祝曰:“公恨小寇未平邪?寻既除殄,无为恋恨。”是时风静马行,见者莫不悲叹。其年七月,子仲隐梦罗曰:“我明日当战。”其灵坐所有弓箭刀剑无故自动,若人带持之状。绛州城陷,是其日也。赠柱国、右翊卫大将军,谥曰壮。子仲安,位上开府。

周法尚,字德迈,汝南安成人也。祖灵起,梁庐、桂二州刺史。父炅,定州刺史、平北将军。

法尚少果劲,有风概,好读兵书。其父卒后,监定州事,督父本兵。数有战功,为散骑常侍,领齐昌郡事,封山阴县侯。既而其兄武昌县公法僧代为定州刺史。法尚与长沙王叔坚不相能,叔坚言其将反。陈宣帝执禁法僧,发兵欲取法尚。其下将吏皆劝之归北,法尚未决。长史殷文则曰:“乐毅所以辞燕,良不获已也。”法尚遂归周,拜开府、顺州刺史,封归义县公,赐良马五匹、女妓六人、彩物五百段,加以金带。陈将樊猛济江讨之,法尚遣部曲督朗韩朗诈为背己奔陈,伪告猛曰:“法尚部兵不愿降北,若得军来,必无斗者。”猛引师急进。法尚设奇兵,大败之,猛仅以身免。

隋文帝为丞相,司马消难作乱,阴遣上开府段珣攻围之。外无救援,法尚弃城走。消难虏其母弟及家累三百人归陈。及文帝受禅,拜巴州刺史,破三鵶叛蛮,复从柱国王谊击走陈寇。迁衡州总管,改封谯郡公。后上幸洛阳,召之,赐金钿酒钟一双、彩五百段、良马十五匹、奴婢三百口,给鼓吹一部。法尚固辞。上曰:“公有大功于国,特给鼓吹者,欲公卿知朕之宠公也。”转黄州总管,使经略江南。及伐陈之役,以行军总管隶秦孝王。转鄂州刺史,迁永州总管,安集岭南,仍给黄州兵三千五百人为帐内。前后赏赐甚厚。转柱州总管,仍岭南道安抚大使。后数年入朝,以本官宿卫。未几,桂州人李光仕反,令法尚与上柱国王世积讨之。法尚发岭南兵,世积徵岭北军。俱会尹州。世积所部多遇瘴,不能进,顿于衡州。法尚独讨之,捕得其弟光略、光度,追斩光仕,平之。仕寿中,遂州獠叛,复以行军总管讨平之。巂州乌蛮反,诏法尚便道讨击破之。军还,检校潞州事。

炀帝嗣位,转云州刺史,迁定襄太守,进金紫光禄大夫。时帝幸榆林,法尚朝于行宫。内史令元寿言于帝曰:“汉武出塞,旌旗千里。今御营外,请分为二十四军,日别遣一军发,相云三十里,旗帜相望,钲鼓相闻,首尾连注,千里不绝。”法尚曰:“兵亘千里,动间山谷,卒有不虞,四分五裂,腹心有事,首尾未知。虽有故事,此取败道也。”帝不怿曰:“卿以为如何?”法尚曰:“请为方阵,四面外拒,六宫及百官家口并住其间。若有变,当头分抗,车为壁垒,重设钩陈,此与据城何异?臣谓牢固万全策也。”帝曰:“善。”因拜左武卫将军。明年,黔安夷向思多反,杀将军鹿愿,围太守萧造。法尚与将军李景分路讨之,法尚破思多于清江。及还,从讨吐谷浑,别出松州道,逐捕亡散,至于青海。出为敦煌太守,迁会宁太守。

辽东之役,以舟师指朝鲜道。会杨玄感反,与宇文述、来护等破之。以功进授右光禄大夫。时齐郡人王薄、孟让等为盗,保长白山,法尚频击破之。明年,复临沧海,在军遇疾卒。赠武卫大将军,谥曰僖。有子六人,绍范最知名。

卫玄,字文升,河南洛阳人也。祖悦,魏司农卿。父,侍中、左武卫大将军。玄少有器识,周武帝在籓,引为记室。迁给事上士,袭爵兴势公。武帝亲总万机,拜益州总管长史,赐以万钉宝带。稍迁开府仪同三司、太府中大夫,摄内史事,仍领京兆尹,称为强济。隋文帝作相,检校熊州事。及受禅,迁淮州总管,进封同轨郡公,坐事免。未几,拜岚州刺史。会起长城之役,诏玄监督之。后为卫尉少卿。仁寿初,山獠作逆,以玄为资州刺史,以镇抚之。玄既到官,时獠攻围大牢镇,玄单骑造其营,谓群獠曰:“我是刺史,衔天子诏安养汝等,汝等勿惊”诸贼莫敢动。于是说以利害,渠帅感悦,解兵归附者十余万口。文帝大悦,赐缣二千匹,除遂州总管,仍令剑南安抚。

炀帝即位,复徵为卫尉卿,夷獠攀恋,数百里不绝。及与之决,并挥涕而去。迁工部尚书。后拜魏郡太守,尚书如故。未几,拜右卫大将军,检校左候卫事。转刑部尚书。辽东之役,检校右御卫大将军,帅师出增地道。时诸军多不利,玄独全众而还。拜金紫光禄大夫。

九年,驾幸辽东,使玄与代王侑留守京师,拜为京兆内史,尚书如故,许以便宜从事,敕代王待以师傅礼。会杨玄感围东都,玄率步骑七万援之。至华阴,掘杨素冢,焚其骸骨,夷其茔域,示士卒以必死。既出潼关,议者恐崤函有伏兵,请於陕县沿流东下,直趋河阳,以攻其背。玄曰:“此计非竖子所及也。”乃鼓行而进。既度函谷,卒如所量。乃遣武贲郎将张峻为疑军於南道,玄以大兵直趋城北。玄感逆拒之,且战且行,屯军金谷。于军中扫地而祭文帝曰:“若社稷灵长,宜令丑徒冰碎;如或大运去矣,幸使老臣先死。”词气激扬,三军莫不涕咽。时众寡不敌,民贼频战不利,死伤太半。玄苦战,贼稍却,进屯北芒。会宇文述、来护等援兵至,玄感西遁。玄遣通议大夫斛斯万善、监门直阁庞玉前锋追之,及于阌乡,与宇文述等合击破之。车驾至高阳,征诣行在所。帝劳之曰:“社稷臣也。使朕无西顾之忧。”进右光禄大夫,赐以良田、甲第,资物钜万,还镇京师,帝谓曰:“关右之任,一委于公。公安,社稷乃安;公危,社稷亦危。出入须有兵卫,坐卧恆宜自牢也。今特给千兵,以充侍从。”与樊子盖俱赐以玉麟符,以代铜兽。

十一年,诏玄抚关中。时盗贼蜂起,百姓饥馑,玄竟不能救恤。而官方坏乱,货贿公行。自以年老,上表乞骸骨,帝遣内史舍人封德彝驰喻之曰:“京师国本,宗庙园陵所在,籍公卧以镇之。”玄乃止。义师入关,自知不能守,尤惧称疾,不知政事。城陷,归于家。义宁中,卒。

子孝则,位通事舍人、兵部承务郎。卒。

刘权,字世略,彭城丰人也。祖轨,齐罗州刺史。权少有侠气,重然诺,藏亡匿死,吏不敢过门,。后更折节好学,动循法度。仕齐,位行台郎中。齐亡,周武帝以为假淮州刺史。开皇中,以车骑将军领乡兵。后从晋王广平陈,进授开府仪同三司。宋国公贺若弼甚礼之。十二年,拜苏州刺史,赐爵宋城县公。时江南初平,权抚以恩信,甚得人和。炀帝嗣位,拜卫尉卿,进位银青光禄大夫。大业五年,从征吐谷浑,权出伊吾道,逐贼至青海,乘胜至伏俟城。帝复令权过曼头、赤水,置河源郡、积石镇,大开屯田,留镇西境。在边五年,诸羌怀附,贡赋岁入,吐谷浑余烬远遁,道路无壅。徵拜司农卿,加金紫光禄大夫。寻为南海太守。行至鄱阳,会群盗起,不得进,诏权召募讨之。权率兵遇贼,不战,先乘单舸诣贼营,说以利害。群贼感悦,一时降附。帝闻而嘉之。及至南海,甚有异政。数岁,遇盗贼群起,群豪多愿推权为首,权竟固守以拒之。子世彻又密遣赍人书诣权,称四方扰乱,讽令举兵。权召集佐僚,对斩其使,竟无异图,守之以死。卒官。

世彻倜傥不羁,颇为时人所许。大业末,群雄并起,世彻所至处辄见忌,多拘禁之。后竟为兗州贼帅徐圆朗所杀。

权从叔烈,字子将,美容仪,有器局,位鹰扬郎将。有子德威,知名于世。

李景,字道兴,天水休官人也。父超,周应、戎二州刺史。景容貌奇伟,膂力过人,美须髯,骁勇善射。平齐之役,颇有功,授仪同三司。后以平尉迟迥,进位开府,赐爵平寇县公。隋开皇九年,以行军总管从世积伐陈,以功进上开府。及高智慧等反,复以行军总管从杨素击之,还授鄜州刺史。

十七年,辽东之役,为马军总管。及还,配事汉王。文帝奇其壮武,使袒而观之,曰:“卿相表当位极人臣。”寻从史万岁击突厥于大斤山,别路邀贼,大破之。后与上明公杨纪送义城公主于突厥,至恆安,遇突厥来寇。时代州总管韩洪为虏所败,景率所领数百人力战三日,杀虏甚众。改授韩州刺史。以事王故,不之官。

仁寿中,检校代州总管。汉王谅作乱,景发兵拒之。谅频遣刘嵩、乔钟葵等攻之,景率士卒殊死战,屡挫贼锋。司马冯孝慈、司法参军吕玉并骁勇善战,仪同三司侯莫陈乂多谋画,工拒守之术。景推诚此三人,无所关预,唯在閤持重,时出抚循而已。及朔州总管杨义臣援兵至,合击大破之。先是,府内井中甃上生花如莲,并有龙见,时变为铁马甲士。又有神人长数丈见城下,迹长四尺五寸。景问巫者,巫者曰:“此不祥之物,来食血耳。”景大怒,推出之。旬日而兵至,死者数万。景寻被徵,进柱国,拜右武卫大将军。赐女乐一部,加以珍物。

景智略非所长,而忠直为时所许,帝甚信之。又击破叛蛮向思多。明年,击吐谷浑于青海,破之,进位光禄大夫。五年,车驾西巡,至天水,景献食于帝。帝曰:“公,主人也。”赐坐齐王暕上。至陇川宫,帝将大猎,景与左武卫大将军郭衍俱有难色,为人奏。帝大怒,令Ξ之,竟以坐免。岁余,复位,与宇文述等参掌选举。明年,攻高丽武列城,破之,赐爵苑丘侯。八年,出浑弥道。九年,复出辽东。及旋,使景殿,高丽追兵大至,景击走之。进爵滑国公。杨玄感之反,朝臣子弟多预焉,景独无关涉。帝曰:“公诚直天然,我梁栋也。”赐以美女。帝每呼李大将军而不名,见重如此。

十二年,帝令景营辽东战具于北平,赐御马一匹,名师子吉。于时盗贼蜂起,景遂召募,以备不虞。武贲郎将罗艺与景有隙,诬景将反。帝遣其子慰谕曰:“纵人言公窥天阙,据京都,吾无疑也。”后为高开道所围,独守孤城,士卒患脚肿死者十六七,景抚循之,一无离叛。辽东军资多在其所,粟帛山积,景无所私焉。及帝崩于江都,辽西太守邓皓救之,遂归柳城。将还幽州,遇贼见害。契丹、靺鞨素感其恩,闻之莫不流涕;幽、燕人士,于今伤惜之。子世谟。

薛世雄,字世英,本河东汾阴人也。其先寓居敦煌。父回,字道弘,仕周,位泾州刺史。开皇初,封舞阴郡公,领漕渠监。世雄儿童时与群辈戏,辄画地为城郭,令诸儿为攻守势,不从令者辄挞之,诸儿畏惮,莫不齐整。其父见而奇之,谓人曰:“此儿当兴吾家。”年十七,从周武帝平齐,以功拜帅都督。隋开皇中,累迁右亲卫车骑将军。

炀帝嗣位,为右监门郎将。从征吐谷浑,进位通议大夫。世雄性廉慎,行军破敌之处,秋毫无犯。帝由是嘉之。帝尝谓群臣曰:“欲举好人,诸君识否?”咸曰:“不测圣心。”帝曰:“我欲举薛世雄。”群臣皆称善。于是超拜右翊卫将军。岁余,为玉门道行军大将军,与突厥启人可汗边兵击伊吾。师次玉门,启人背约,兵不至。世雄孤军度碛。伊吾惧,请降。世雄遂于汉旧伊吾城东筑城,号新伊吾,留银青光禄大夫王威镇之而还。进位正议大夫。

辽东之役,为沃沮道军将,与宇文述同败绩于平壤。还次白石山,为贼所围百余重,四面矢下如雨。世雄以羸师为方阵,选劲骑二百纵击,破之而还。所亡失多,竟坐免。明年,帝复征辽东,拜右候卫将军。兵指蹋顿道。军至乌骨城,会杨玄感反,班师。帝至柳城,以世雄为东北道大使,行燕郡太守,镇怀远。

十年,复从帝至辽东,迁左御卫大将军。仍领涿郡留守。未几,李密逼东都,诏世雄率幽、蓟精兵将击之。次河间,营于城南,窦建德率精锐数百,夜来袭之。大败。世雄与左右数十骑遁入河间城,惭恚发病。归涿郡,卒。

子万述、万淑、万钧、万彻、万备,并以骁武知名。

论曰:段文振有周之日,早以武毅见知,隋氏之初,又以干力受委,任兼文武,称为谅直。其高位厚秩,非虚致也。来护幼怀倜傥,猛概抑扬,晚致勤王,驱驰毕力。楼船制胜,扫勍敌如拾遗;阌乡讨乱,翦凶魁如摧朽。位班上将,显居大国,道消遘难,忠至不渝,惜矣!子盖雅有干局,质性方严,见义而勇,临机能断,保全邦邑,勤亦懋哉!罗忠亮之性,所在称重,送往之节,义感人臣,死而有知,乃结草之义。法尚征伐四夷,亦足嘉焉。文升东都解围,颇亦宣力,西京居守,政以贿成,鄙哉,鄙哉,夫何足数!刘权淮楚旧族,雄名早著,时逢扰攘,任等尉佗,遂能拒子邪言,足验诚臣之节。李、薛并以骁武之用,当于有事之秋,致兹富贵,可谓自取。时迍遭踬,良有命乎!


译文

来护儿字崇善,祖先河南新野人,是汉中郎将来歙的十八代孙。曾祖父来成,魏时封爵新野县侯,后来归顺梁朝,移居广陵,因此就在广陵安下了家。官终于六合县令。祖父来嶷,历任步兵校尉、秦郡太守,爵长宁县侯。父来法敏,出仕陈朝,官终于海陵县令。

来护儿还未记事的时候就成了孤儿,由伯母吴氏抚养。吴氏照顾抚养,非常慈爱和顺。来护儿自幼卓荦不俗,刚开始读《诗》,读到“击鼓其镗,踊跃用兵”和“羔裘豹饰,孔武有力。”于是丢下书感叹道“:大丈夫生活在世应该像这样,应该为国家消灭贼兵,以取得功名,怎么能够专门从事小小的笔墨纸砚呢!”众人为他的话感到惊奇,认为其志向豪壮。等到长大成人,雄才大略超乎常人,志气英伟高远。学习书史,不寻章摘句。

侯景之乱开始的时候,来护儿的伯父被同乡人陶武子杀害,吴氏常常痛哭流涕向来护儿讲述这件事。陶武子的宗族有几百家,多植党羽。来护儿经常想着报仇,乘陶武子家举行婚礼之机,就联络几个人,直接进入陶武子家,把陶武子领出来杀了,众宾客都恐惧不敢动。来护儿就用陶武子的人头祭奠伯父的坟墓,于是就潜藏起来一年多。遇上周朝的军队平定淮南,来护儿就回了乡里。来护儿所住的白土村,正处于两国交兵的战场,经常见到军队,来护儿常常慨然有建立功名的志向。到了隋文帝开皇初年,宇文忻、贺若弼等人镇守广陵,都很尊敬看重来护儿,任命他为大都督,统领本乡之兵。打败陈国将领曾永,因功授仪同三司。平定陈国之战,来护儿立有战功,晋官位上开府,赏赐财物一千段。

开皇十一年,高智慧占据江南造反,文帝任命杨素之子总管统兵随杨素征讨。贼兵依据浙江岸结营,长达一百余里,船舰覆盖了江面,鼓声喧天而进。来护儿对杨素说:“吴人轻捷锋锐,便利在于舟楫。抱定必死之心的贼兵,难以和他们争斗。公姑且严阵以待,不要和他们交战,请求给我数千奇兵,偷偷地渡过江去,乘敌不备攻破敌兵营盘,让敌人退兵无处可归,进兵不能作战,这就是韩信击败赵军的策略。”杨素认为这种计谋很好。来护儿就用几百只轻舟,径直登上江岸,袭击攻破敌营,于是就放起火来,烈焰漫天。贼兵看到火光就恐惧起来,杨素于是发动进攻,一举而大败贼兵。智慧将要逃到海中,来护儿率兵追到闽地,消灭了高智慧的余党。来护儿因军功晋位大将军,授泉州刺史之职,封襄阳县公,食邑一千户,赏赐物品二千段,奴婢一百人。来护儿刚刚归附,威势恩惠并举。文书慰问,前后相接,绵延不绝。当时,高智慧的余党盛道延兴兵作乱,来护儿又去征讨平定。升任建州总管。又和蒲山公李宽一起征讨平定黟、歙二地的叛贼汪文进,晋位柱国,封爵永宁郡公。文帝嘉奖他的功劳,让画工画来护儿的画像进献。开皇十八年(598),诏令来护儿入朝,赏赐给他宫女、宝刀、骏马、锦纟采等,依旧留其长子来楷在京任千牛备身,让来护儿仍回建州任职。

仁寿初年,来护儿改任瀛州刺史,因善于治政而闻名,频频受到慰劳和勉励。炀帝继位,来护儿被召入朝,百姓留恋怀念他。许多日仍不能出境,到朝中上书请求将来护儿留下来的人,前后有几百人。炀帝对他说“:当初国家没安定的时候,卿是有名的将领。如今天下安定了,卿又成为很好的刺史,可以说是双美兼而有之了。”就任命来护儿为右骁卫大将军,不久又升为左骁卫大将军。又改任上柱国、光禄大夫,徙位右翊卫大将军,晋爵荣国公,恩宠礼遇更为丰隆,朝中大臣没有人能跟他相比。大业六年(610),炀帝车驾巡幸江都,对来护儿说:“穿着华丽的衣服白天巡游,是古人看重的。卿如今就是这样。”就赏赐给来护儿财物二千段和牛、酒,令他去拜谒先人之墓,宴请乡里的父老乡亲。令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聚集到他的宅院中,畅饮一日,朝野人士都为来护儿感到荣耀。

辽东之战,炀帝任命来护儿为平壤道行军总管,兼任检校东莱郡太守,率领楼船直指沧海。自氵贝水而入,距平壤六十里。高丽主高元尽集境内之兵迎战,列阵长达几十里。诸位将领都很恐惧,来护儿笑着对副将周法尚和军官们说:“我原来以为他们会坚壁清野等待王师,如今来送死,定当一日之内歼灭他们。”高元之弟高建非常骁勇,率领几百人的敢死队来挑战。来护儿命令武贲郎将费青奴和他的第六个儿子左千牛来整驰往阵前,斩高建首级,纵兵追击,直至城下,俘虏和斩首的无法计算,乘机攻破外城,在城外安营扎寨,等待其他各路兵马。高丽兵白天关闭城门,不敢出战。适逢宇文述等众军被战败,就撤军了。因军功赏赐财物五千段,任命来护儿的第五个儿子来弘为杜城府鹰扬郎将,将先前的封爵襄阳公赐给第六子来整。

第二年,又一次出兵沧海道,军队到了东莱,适逢杨玄感造反,进攻洛阳。来护儿听说后,召见偏将周法尚等议论回师讨伐叛贼。周法尚等人都认为没有敕令,不应擅自回师,再三固执己见,不听从来护儿的主张。来护儿严厉地说“:洛阳被围攻,是心腹大患。高丽违命,只是像癣疥一样。国家的事情,知道了就不能不去做,专擅之罪在我,不会与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干系。有人再阻止命令,按军法办理。”当日就回师,令儿子来弘、来整驰驿入京,奏知炀帝。炀帝见到来弘等人,非常高兴,说“:你的父亲擅自赶赴国难,真是忠臣。”任命来弘为通议大夫,来整为公路府鹰扬郎将,颁布诏书给来护儿说“:公回师之时,就是朕敕命公之日,君臣的心意相合,虽远而像符节一样契合。斩除杨玄感这个罪魁祸首,日期不会遥远的,刻名于宗庙社稷,除了公还会是谁呢?”于是,来护儿和宇文述在阌乡大败杨玄感,斩其首而平定叛乱。回朝后,加授开府仪同三司,赏赐财物五千段、黄金一千两、奴婢一百人,追赠其父来法敏为东阳郡太守、永宁县公。

大业十一年(615),又率军渡海作战,攻下高丽奢卑等二座城池。高丽集结全国的兵马来迎战,来护儿大败高丽军。准备率军直取平壤,高元震惊恐惧,派人执缚叛臣斛斯政到辽东城下,请求投降。炀帝答应了请求,诏令来护儿回师。来护儿聚集众军说:“三次出兵,都没能平定贼兵。这次回师,就不能再来了。高丽如今困窘破败,野地里连青草都没有,以我们这些大军与敌交战,用不了多少日子就能取胜。我想进兵,直接围攻平壤,抓获伪主,进献捷报而回。”于是上表请求进兵,不愿奉诏回师。长史崔君肃坚决争辩,认为不可这样做。来护儿说“:贼兵之势可以打败。我在朝廷之外,事情理应一人决断,宁肯进兵活捉高元,回去后遭到贬斥,若要丢掉这个成功的机会,那是不行的。”崔君肃告诉众人说“:若要听从元帅的,违抗皇帝诏令,一定要奏知皇帝。”诸将畏惧,就一同劝请回师,来护儿才听从诏令。炀帝在雁门关被突厥兵围困,准备挑选精锐的骑兵保驾突出重围,来护儿和樊子盖一同坚决劝阻,炀帝才作罢。

大业十二年,炀帝巡幸江都,来护儿劝谏说“:自从皇家受天命,将近四十年,薄赋税,轻徭役,人口增加。陛下因为高丽违抗命令,稍稍兴兵,百姓没有见识,轻易生出咨嗟怨怒,在外结群为盗,常常聚集在一起,皇上车驾巡游,恐怕很不合适。希望陛下驻圣驾于洛阳,根据时节休养生息,出动军队,任命将领,扫荡清除众多丑类,上秉承圣命,指日克敌取胜。陛下如今巡幸江都,那里是臣衣锦还乡之地,臣深受恩宠,不敢只为自己打算。”炀帝听后,神色严厉地站了起来,好多日子不得相见。后来,炀帝怒气消解,才令人领来护儿入见,说:“公竟然有这样的意思,朕还有什么指望?”来护儿于是不敢再说话。不久,代替宇文述为左翊卫大将军。

宇文化及发动叛乱,十分忌恨来护儿。这一天早晨将要朝见时,被抓了起来。来护儿问道“:陛下如今在哪里?”身边的人回答说“:今天被抓了起来。”来护儿叹息说:“我身为大臣,担负着国家的重任,不能够肃清凶恶的叛逆,以至于让王室到了这种地步,只能抱恨于黄泉,还能再说什么呢!”于是就被杀害了。

来护儿重视许诺,交往诚厚,对财物名利很清廉,不修治产业。至于行军用兵,谋略特别多,每次观览兵法,就说:“这难道也和人们的意思有什么不同吗?”善于安抚士兵,赏罚处置严明,所以都能够为他效死尽力。

来护儿有十二个儿子,来楷任通议大夫,来弘任金紫光禄大夫,来整任左光禄大夫。来整特别骁健英勇,善于抚慰治理部卒,讨伐打击群盗,所向皆能奏捷。诸贼歌唱说:“长白山头百战场,十十五五把长枪。不畏官军千万众,只怕荣公第六郎。”到了宇文化及叛乱,都一起遇害。来护儿的子侄死于难的有十人,只有小儿子来恒、来济二人幸免。

樊子盖字华宗,庐江人。祖父樊道则,梁朝时任越州刺史。父樊儒,侯景之乱中逃奔齐国,官至仁州刺史。

樊子盖出仕齐国,历任东海、北陈二郡太守,员外散骑常侍,封爵富阳侯。周武帝平定齐国,授樊子盖仪同三司、郢州刺史。隋文帝受禅,樊子盖以仪同之职兼领乡兵,后又任枞阳太守。平定陈国之战,樊子盖以功加授上开府,改封上蔡县伯,历任辰、嵩、齐三州刺史,转任循州总管,文帝允许他遇事不待上奏,自行裁断处置。开皇十八年(598),入朝奉献岭南地图,文帝赏赐给他良马和杂物,增加统领四州,令回归任职之处,派遣光禄少卿柳謇之在灞上为樊子盖饯行。

隋炀帝即位,樊子盖转任凉州刺史,改授银青光禄大夫、武威太守,以善于理政闻名。大业三年(607),樊子盖入朝,加授金紫光禄大夫。大业五年,炀帝车驾西巡,将要进入吐谷浑。樊子盖因为那里多有瘴气,奉献青木香,用以防御雾气和露水。炀帝回来后,对樊子盖说:“人们都说公清廉,肯定像这样吗?”樊子盖说“:臣怎么敢称清廉,只是小心谨慎不敢受贿而已。”炀帝于是赏赐给他食物一百多斛,加授右光禄大夫。樊子盖说:“希望能够侍奉陛下。”炀帝说:“公侍奉朕只是侍奉一人罢了,把西方委托给你,则是一人可敌万人,你应该明白朕这种心意。”大业六年(610),炀帝在陇川宫避暑,又说想要巡幸河西。樊子盖渴望炀帝的车驾,希望炀帝巡幸武威郡。炀帝知道后,下诏书慰问劝勉樊子盖。这一年,樊子盖在江都行宫朝见炀帝,炀帝说“:富贵之后不回乡,真正是穿着华丽的衣服夜间行走,谁人知晓?”于是敕令庐江郡设置三千人大会,赏赐米和麦子六千石,让樊子盖拜谒祖坟,宴请家乡父老,当时的人都为樊子盖感到光荣。回京后任户部尚书。这时,处罗可汗和高昌王来通好,炀帝又任樊子盖检校武威太守,接应二藩王。辽东之战,樊子盖兼领左武卫将军,出兵长岑道。后来因在宫中担任警戒没有成行。加授左光禄大夫。这一年,炀帝回到东都洛阳,命樊子盖为涿郡留守。

大业九年,炀帝又临幸辽东,命樊子盖留守东都洛阳。适逢杨玄感叛乱,兵临城下,樊子盖派遣河南赞务裴弘策迎击,反而被杨玄感打败,遂将裴弘策斩首示众。国子祭酒杨汪略有不恭,子盖又要杀他。杨汪拜求,磕头流血,很久才释免他。于是三军无不惊恐,将吏没有人敢仰视。杨玄感每次都是选择精锐部队攻城,樊子盖缓缓地设置防备抵御,攻城部队一到就被打败。碰巧来护儿等救兵来到,杨玄感才解围而去。樊子盖诛杀的人总计达万人。又任检校河南内史。炀帝车驾到高阳,樊子盖追到炀帝的行所,炀帝慰劳他,拿他和萧何、寇恂相比,加授光禄大夫,封爵建安侯,赏赐给他歌女五十人。炀帝对他说“:朕派遣越王留守东都,是用来显示皇家枝干坚如磐石,国家大事,最终是委托给公。特别应该持重,有五百兵士卫护而后才出,这就是用勇士重重阻隔的意思。若有无赖之人欲谋不轨,就可诛杀之,凡是可以施行的,就不要劳动形迹了。如今为公另造玉麒麟符节,用来代替铜制兽状符节。”又指着越王和代王说“:如今我就把这两个孙子委托给你和卫文升了。应该选择忠贞善良德行高洁品格端正的人教导他们。”于是赏赐给樊子盖良田和宅第。

大业十年,炀帝车驾回东都洛阳,对樊子盖说:“杨玄感造反,是神明故意用来显示公的赤胆忠心。分颁王圭玉,晋封爵位,应该有良策。”当日晋封樊子盖爵位为济公。说的是樊子盖功劳济于天下,只是给他设立名号,而不是有这样一个郡国。后来,和苏威、宇文述一起在积翠池陪炀帝宴饮,炀帝亲自用一只金杯给樊子盖斟酒,说:“良算嘉谋,等待公然后才会出现,就把这个金杯赏赐给公,用来作为长久的瑞兆。”

大业十一年,跟从炀帝车驾到雁门,被突厥兵围困。炀帝想挑精锐骑兵突出重围,樊子盖和来护儿劝谏,流着泪说:“希望陛下暂停辽东之战,以抚慰众人之心。皇上亲自出去安抚,厚加勋位,人人自然奋勇,突厥兵之围不足以为忧虑。”炀帝听从樊子盖的建议。后来援兵赶到,突厥兵才离去。纳言苏砘追论勋位太重,应该加以斟酌。樊子盖执意奏请不应失信。炀帝说“:公想收买人情吗?”樊子盖默默不语,不敢对答。

樊子盖跟从炀帝车驾回东都洛阳。这时,绛郡盗贼敬..陀、柴保昌等人拥兵数万,汾、晋二地之民深受其苦,诏令樊子盖进兵征讨。当时人力物产富实,樊子盖不分善恶好坏,将他们集中在汾水北村坞全部焚烧。百姓十分惊恐,相继成为盗贼。对那些自首的人,不论年龄大小,一概活埋。樊子盖拥有数万兵马,一年多仍然不能破贼,诏令征回京师。樊子盖又领兵打击宜阳之地的盗贼,因疾病而停止,死于东京。炀帝悲伤很久,对黄门侍郎裴矩说“:樊子盖临终时有什么话?”裴矩答道“:樊子盖病得厉害的时候,深恨雁门被围之耻。”炀帝听说后甚为感慨,命令百官前去吊唁,追赠开府仪同三司,谥号曰景。安葬时,送葬的有一万多人。武威郡的百姓官员听说樊子盖的死讯,没有不叹息悲痛的,立碑颂扬其德行。

樊子盖没有别的权术和谋略,统领军队很谨慎稳重,不曾有过失败,莅临官位明于审察,属下没有敢欺瞒他的。严厉残酷。缺少恩惠,杀戮武断,临死的时候,见到断头鬼纷纷前来索命,成为厉鬼云云。

卫玄字文升,河南洛阳人。祖父卫悦,魏时任司农卿。父卫..,官侍中,左武卫大将军。

卫玄幼时有器量见识,周武帝为藩王时,引荐卫玄为记室。升任给事上士,袭爵为兴势公。周武帝即位,任命卫玄为益州总管长史,赐给他万钉宝带。不久,升任开府仪同三司、太府中大夫,摄领内史事,兼任京兆尹,时人称其强力贯通天下。

隋文帝作丞相,卫玄任检校熊州事。隋文帝受禅继位,卫玄升任淮州总管,晋封同轨郡公,因受牵连免官。不久,任岚州刺史。适逢又起修筑长城之役,诏令卫玄监督修筑长城。后来改任卫尉少卿。仁寿初年,山獠叛乱,任命卫玄为资州刺史前往镇压安抚。卫玄到任之后,山獠正围攻大牢镇,卫玄单人独骑到山獠营地,对众獠人说:“我是资州刺史,奉天子诏令安抚养育你们,你们不要惊怕。”众獠人没有人敢动。于是,卫玄向他们陈述利害,獠人主帅受到感动,十多万人缴械投降。文帝非常高兴,赐给卫玄细绢二千匹,升任遂州总管,仍令为剑南安抚使。

隋炀帝即位,又征召入京为卫尉卿。夷獠之人怀恋卫玄,相送之人几百里内不断。分别的时候,都是挥泪而去。升任工部尚书。后来任魏郡太守,仍兼任工部尚书。不久,任右侯卫大将军,检校左侯卫事。改任刑部尚书。辽东之战时,卫玄任检校右御卫大将军,率兵由增地道而出。当时各路兵马多有不利,只有卫玄全师而还。授任金紫光禄大夫。

大业九年(613),炀帝驾幸辽东,令卫玄和代王杨侑留守京师,任命卫玄为京兆内史,仍兼任刑部尚书,允许他遇事不便上奏,自行裁处决断,敕令代王以对待师傅的礼节对待卫玄。适逢杨玄感围困东都洛阳,卫玄率领步兵骑兵七万人增援。到了华阴,发掘杨素墓冢,焚烧其尸骸遗骨,将其祖茔铲平,向士卒显示必死的决心。兵出潼关之后,有人担心崤山和函谷关之处有伏兵,请求从陕县顺流而下,直奔河阳,攻击杨玄感的后方。卫玄说:“这种计谋不是小子所能想到的。”于是就击鼓前进。过了函谷关之后,终于像他猜测的那样。卫玄就派遣武贲郎将张峻从南路进发作为疑兵,自己则亲率大军直奔城北。杨玄感率兵迎战。卫玄一边战一边行,大军在金谷驻扎下来。卫玄在军中清扫一片场地,祭祀文帝说:“如果社稷长久,应该让杨玄感这些丑类像冰块一样破碎;如果隋朝大势已去,就请让老臣先死吧!”词气激昂,三军将士莫不流涕呜咽。当时,卫玄寡不敌众,与贼兵频频作战都不利,士卒死伤大半。卫玄率兵苦战,贼兵才稍稍退却,大军进屯于北芒。适逢宇文述、来护儿等援兵赶到,杨玄感向西逃遁。卫玄派遣通议大夫斛斯万善、监门直阁庞玉为先锋追击,赶到阌乡,与宇文述等合兵击败叛军。炀帝车驾到高阳,征召卫玄到其所在的地方。炀帝慰劳卫玄说:“公真是社稷之臣啊!使朕得以没有西顾之忧。”晋升卫玄为右光禄大夫,赐给他良田、宅第,财物数万。卫玄回去镇守京师,炀帝对他说:“函谷关以西全部委托给公了。公安然无恙,国家就安然无恙;公有危险,国家也就危险了。公出入必须有兵士保卫,坐卧应该经常自我安稳。如今特意给公一千名士兵,充当侍卫随从。”和樊子盖一起,都赐给玉麒麟符节,因用以代替铜兽符节。

大业十一年,诏令卫玄安抚关中。当时,关中盗贼蜂起,百姓饥饿至死,卫玄竟然不能赈济抚恤。而官方败坏纷乱,贿赂公行。卫玄认为自己年纪已高,上表乞求告老还乡。炀帝派遣内史舍人封德彝驰往京师,告诉他说:“京师是国家的根本,是宗庙园陵的所在地,借助公卧居以镇守之。”卫玄才作罢。义师进入关中,卫玄自知不能守御,忧愁恐惧,自称有病,不理政事。京城陷落,卫玄归居家中,隋恭帝义宁中卒。